城外，五里亭。
這是太師之女沈若薇約了遊山見面的地方，離約定的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。
李山河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袁不凡，想看看這瓜娃子，到底是猴子變的還是雞變的，天天那麼早就來拍門。
袁不凡尷尬的撓了撓頭，看著他的腿邊的陰影，尋了個事道：“二哥，這小鬼跟了你一路。是你養的麼。”
“不是我養的。”
“那她為什麼一直跟著你，看著魂魄都快要散了。”
李山河理了理思路把昨夜的事情講了，只是隱去了那三十八個罐罐。銀子，李山河缺的可不是一星半點。
“二哥，要我去把顧家那些人都殺了麼？”袁不凡齜著牙，臉上有白毫浮現。
李山河拍了拍袁不凡的肩膀，知他是想起了他孃親的遭遇，寬慰道：“不用，我有辦法。”
這世界上人心有太多的鬼蜮，反而妖族卻有著更多的真性情。
這本就不是把人殺了就能了卻的事，無關事因結果，只是你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就捧不住那麼大的碗。
就像鬼婆婆只能把銀子往地裡一埋，依舊住著青磚瓦房。但誰都不會覬覦縣太爺家裡有五千兩銀子。
低頭看了一眼腿邊的小紅兒，小小身軀近乎透明，跟了這一路，受了日光的侵蝕蒼白的膚色透著一股的腐朽的黑氣，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了。
“不凡，你知道怎麼養鬼麼？”
小紅兒仰起頭看著他，李山河溫情的揉了揉她的頭。
“不知道。我修的不是此道。但聽爹爹說過可以找一棵百年以上結了人臉的槐樹，取了樹心讓陰魂寄身在裡面，可溫養其魂。”
有些老樹身上會長瘤子，而這瘤子再過上百十年就會慢慢的形成人臉的形狀。
老山客告誡進山小輩的第一句話就是，一旦見了長了人臉的樹，就要立馬退出林子。因為這些人臉樹周圍會生出迷障，能將人和獸困死在林子裡，變成它們的養料。
李山河想了想，黃松山北坡就有一片老林子，陰森的可怕，白日裡都結著濃濃的霧氣。若說人面槐樹，也許那裡會有。
看了看日頭道：“我先去砍棵樹，若沈小姐他們到了，我還未回來，你們就先上山吧。在松濤亭等我便可。我去去便回。”
李山河本來就沒啥心思在這裡乾等。這粉雕玉琢的小紅兒再曬曬感覺都要化了，還是先緊著孩子吧。
“二哥，你走了，見了沈姐姐的我該怎麼辦？”
“莫慌，儘管背詩就好了。”
李山河邁著步子走了，小紅兒一蹦一蹦的跟著，極像是放學跟著父親去買零食的小女童。
北坡的老林子，約有三里來路，走了不到兩炷香的時間便到了。
太陽已經升上了頭頂，林子還結著霧氣，前方五步已經看不清路了。
李山河運轉起鬼王真眼，眼前影影綽綽，林子裡有幾團橙黃色的光，而最深處的一團格外明亮。
這林子裡應該有些靈異，只是不知道有木有自已要找人面槐樹。
小紅兒扯了扯李山河的褲腿，領著他徑直往深處最亮的光團行去。
看來沒來錯了地方。
李山河走在這片陰森的老林子裡，感覺這些樹是活的一般。
周圍細密蜿蜒的枝丫無聲無息的伸展著，想要攀上自已的肩膀，纏上自已的腿腳。但轉頭看去，又離著毫釐之差，安安靜靜的未有異常。
越往深處走枝丫越是密集，李山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，按住了刀柄。
寂靜陰森的老林子突然起了風，光禿禿的樹杈子“沙沙”顫動著。
李山河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已的名字，聲音有些像三娘，又有些像許久未見的大哥，更像記憶已經模糊的孃親……
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，她抱著書，面容在陽光裡純淨清澈，微笑著問到：“李山河，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……”
“呃，蘇珊……”
李山河身體一掙，猛的清醒了過來，蘇珊是南大的校花，是他青春期的女神，他只遠遠的看過她，從未和她說過話。
但是蘇珊不可能出現在這裡……
小紅兒正在瘋狂的扯著他的褲腿，詭異的枝條已經纏上了小腿。李山河心中一嘆居然著了道，這老林子的詭異要比自已預料的強得多。
拔出狹刀，刀光紛飛，將小腿的上枝條斬斷，牽著小紅兒的手繼續向前。
掌心冰冰涼涼的感覺，讓他緊守著的靈臺清明。
又行數十步，李山河看到了一棵三丈高許，二人合抱粗細的老槐樹，樹幹上長滿了瘤子。醜陋可怖。
有些瘤子已經有了清晰的五官，有些還只是朦朧的輪廓。人臉上各自有著喜怒哀樂，悲苦怨恨截然不同的表情。
小紅兒興奮的扯了扯李山河的褲腿。
李山河心中瞭然，提刀揮砍。
木屑翻飛。
李山河傻眼了。他明明斬向的是人面槐樹的卻莫名其妙的斬在旁邊的一棵枯樹上。
小紅兒仰著頭，疑惑的望著他。
抬眼望去，那些人臉的表情變了，變的都在譏諷他。
照破虛妄，鬼王真眼開。
那棵醜陋的人面槐樹在李山河眼中變成一個橙黃色明亮的光團。
李山河狷邪一笑，橫刀於胸，一刀斬出。
“五嶽橫斷。”
“嘩啦……”
一棵碗口粗的樹木應聲而斷。
李山河震驚了，他看到那團橙黃色的光團動了，從一棵樹瞬間跳了到另一棵樹上。莫不是要尋上百十號人，把這老林子都伐了，才能治得了這人面槐樹。
人面槐樹上的表情變成了譏諷的大笑。
小紅兒抬著頭，望了眼李山河又望向人面槐樹，扯了扯李山河的褲腿。飛身一撲，扒在了人面槐樹上，一手摳著人臉的鼻孔，一手摳著人臉的眼珠子。
在鬼王真眼的視野中，一團明亮的黃光和一團稀薄的紅光糾纏在了一起，黃色光團中伸出數道觸手，正鞭撻在紅色光團上。
紅色光團忽隱忽閃，彷彿隨時都要熄滅一般。
李山河心中一驚，明白這是小紅兒拼命給自已創造機會。
橫刀於胸，再次斬出。
“五嶽橫斷。”
黃色光團瞬間黯滅了下去，耳中響起了淒厲的嘶吼，像是老唱片機裡尖銳的雜音，震的耳膜針扎似的刺痛……
醜陋的人面槐樹終於轟然倒下，太陽也從林子頂端透了幾縷陽光下來。
小紅兒的身影如同老電影卡膠片一般，閃爍了幾下又恢復了正常，只是越發的透明瞭。
李山河走上前去，摸了摸她的腦袋。然後揮動狹刀，開始斫木。
砍斫了半晌，從人面槐木中剖出了一塊琉璃色的木心，約有狗頭大小。質地非金非木，有著玉石翡翠的水潤之感。
小紅兒看著他手上的木心欣喜異常。
李山河有些犯難，這東西帶著可不方便，難道一路提著去遊山。
小紅兒似乎看出李山河的為難，小手一翻，結出數個手印。狗頭大小的木心，“砰”的燃起了青色的鬼火。
燒的旺盛，卻沒什麼溫度，卻把李山河嚇了一跳，險些沒把木心丟出去。
片刻後，化成一串琉璃色的手串落在了李山河的手中。
這倒是意外之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