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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託奇夢老鶴成仙

賀雲峰跟隨史進,來到他家,只見太公與王進已是在等候多時。

他連忙上前,與眾人拱手作禮,太公和王進也都回了禮,這才坐下說話。

原來卻是近來王進見史進武藝已有所成,便有了繼續前往延安府的念頭,而史家父子苦留不住,便只能商量著送他母子起程,所以今天請賀雲峰來,卻是為了道別。

大半年下來,史進得到師父的悉心指教,尊師之心自然頗重,還是想盡力勸他留下,於是道:“師父,你何不就在我們這史家莊落戶,我自當奉養您二位,以終天年,豈不比你帶著祖母千里奔波,寄人籬下的好?”

王進撫須笑道:“徒弟,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,只是為師雖然年近四十,但卻並不服老,如今遼夏兩國,對我大宋虎視眈眈,邊關正是用人之際,你前往投軍,縱然不能建功立業,但尚可以保家衛國,豈能歸隱鄉野,埋沒此生?不但是我,連你也是如此,你空學得這一身武藝,難道以後就甘心臥伏於這山村田園,一生默默無聞?”

史太公道:“王師父所言有禮,所以老漢並非沒有相留之心,只是不敢誤了足下的前程,而且,知子莫若父,我這兒子自小爭強好勝,打抱不平,又不愛官場逢迎,爭名奪利,不要說光宗耀祖,只怕等我哪天不在了,連這份農業,他也是註定守不住的。”

說罷,悲從中來,竟是落下了眼淚。

史進當下也是心有所感,卻又少年心性,不肯在眾人面前表露出來,只是嘟囔著道:“爹爹,你這說的是什麼話?我又不是那等的紈絝子弟,敗家消業,玩物喪志,兒子不會替咱們史家蒙羞的。”

太公這才拭去眼淚,又向王、賀二人致歉。

幾人正在閒聊,忽聽門外一陣吵嚷,似乎有人硬闖了進來,史進哪裡忍得住,站起身來,便要去看個究竟。

還沒等他走幾步,只見一群人氣勢洶洶,闖了起來,後面還跟著幾個莊客,手捂著臉,衣衫襤褸,狼狽不堪,看樣子剛才明顯是吃了些虧。

太公抬頭看去,認得是縣裡的縣尉及他手下一幫衙役,慌忙起身迎接,嘴中說道:“不知縣尉大人光臨寒舍,有失遠迎,還望恕罪!”

聽說是華陰縣的縣尉到了,自然感到有些詫異,王進與賀雲峰自然也跟著站起身來。

那縣尉氣勢跋扈,像是沒看到眾人一般,只是大喇喇地走向中間的椅子上坐了,然後環顧諸人。

幾個衙役自動站立在他身後,人人跨著腰刀,手執鐵鏈,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。

太公只能主動上前,又施了一禮,問道:“敢問……”

那縣尉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,開口說道:“史里正,本尉今日前來,只為三件事:一是,如今秋收已畢,別的村坊早就開始收取秋稅,你卻至今沒有啟動,而且去年還虧欠了不少,至今未曾追繳,縣令大人十分生氣,責令你一個月之內,必須如期完成,否則這虧空,只能由你自家填補上;二是你不顧大人挽留,辦事推三阻四,還屢次要辭去里正之職,最近更是大半個月不曾去縣衙點卯,究竟所為何事?第三,我聽得人人都傳說,你家裡窩藏著一些不法之徒,還教兒子舞槍弄棒,橫行鄉里,不知道可有此事?”

說罷,他又斜眼打量了一下王進和賀雲峰,眼中全是挑釁的意味。

史進聽了大怒,剛要張口大罵,卻被太公慌忙攔住,喝道:“小畜生,我還沒死呢,輪不到你當家!”

然後回身向縣尉施禮道:“縣尉大人,且容我回稟。賦稅之事,老漢已經在催促,只是如今農忙尚未結束,此刻攪擾村民,誤了天時,那罪過可就大了,所以還望再寬限幾日。至於往年欠下的餘稅,去年新皇登基,當時不是發下聖旨,大赦天下了嗎?免去以往債務,怎麼現在又要重新收取?至於當值之事,老漢年老力衰,最近又疾病不斷,不能再為國家效力,所以還請大人回去向縣令美言幾句,容我歸耕田園,最近之所以沒去縣裡點卯,只因前段時間大病一場,這才剛剛病癒,待整頓些家務,自當前去銷假。窩藏逃犯之事,那是萬萬沒有的,我史家向來奉公守法,與人為善,大人可去四里八鄉打聽一下,便知真假。至於我兒習武,也只是個人所好,他雖然頑劣,但從不曾仗勢欺人,還望大人明察。”

那太尉見他回覆得滴水不漏,滿肚子火氣卻也無從發作,只能虛張聲勢地要四處調查。

史太公哪裡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?於是命下人拿出一個托盤,上面蓋著塊紅布,只說些微薄禮,不成敬意,請縣尉和諸位衙役喝杯茶水。

縣尉輕輕掀開紅布的一角,看到裡面圓滾滾的幾個銀錠子,總算是心滿意足,然後又裝模作樣地訓斥了一番,這才帶著人揚長而去。

只氣得史進咬牙切齒,要帶人去半路截殺,把銀子奪回來,被太公狠狠罵了一頓,連王進和賀雲峰也紛紛勸阻,這才作罷。

當下眾人商定,於三日後為王進送別,眼見天時不早了,太公讓莊客送上來飯,吃罷之後,各人先後告別。

史進自去送他師父,師徒兩人中午都喝了些酒,難免有些醉意,互相攙扶著,漸漸遠去。

而賀雲峰滴酒未沾,自然沒事,本來想一個人回去,但沒料到史太公卻執意要送他,只能答應。

然後賀雲峰在前,太公居後,兩人走出史家大院,到了莊門外,離書院不過半里路遠近。

賀雲峰剛要拱手告別,卻沒想到史太公向前一步,竟面色莊重,朝著他深深一揖。

賀雲峰不知道他為何如此鄭重,忙回禮問道:“太公折煞在下了!不知道您這是何意啊?”

太公道:“先生無需隱瞞,我知道您身份不凡,如果老漢他日有個山高水長,還望先生能對小兒照拂一二。”

賀雲峰頓時如丈二金剛,摸不著頭腦,疑惑不解地問道:“不知老丈您何出此言?在下不過是一落第的書生,身無一技之長,哪裡值得您如此重託?”

史太公見他再三推脫,只好無奈說道:“唉,先生有所不知,其實在你來我史家莊之前,我已是見過先生的了。”

“啊?我們在哪裡見過面?”

賀雲峰大吃一驚,實在想象不到哪裡曾和史太公見過面,他一瞬間腦子裡千迴百折,想了無數個可能,最後也不知道是哪裡出現了紕漏。

只聽太公接著說道:“就在你投宿那天晚上,因我身體不適,所以早早入睡,沒想到剛一閤眼,便夢到一白髮仙人,他手掃指塵,仙風道骨,立於雲端之上,對我說道,他乃是龍虎山第三十代天師張虛靖,因我兒來歷不凡,特意託夢於我,並說不日將有兩位高人來到我這史家莊,只要我留下他們,自然會庇佑我兒一生康安,其中一位,就是那位王教頭了,而另一位更是在有來歷。”

聽到這裡,賀雲峰也是萬分好奇,不知道張天師故弄玄虛,搗什麼鬼。

“張天師說,這另一人,原本是他座下一隻仙鶴,壽已千年,道行高深,即將位列仙班,只是劫數未滿,所以需遊歷紅塵,扶危濟困,廣結善緣,這才能道德圓滿,所以命他帶領幾位仙童四方遊學,馬上就要到我這莊上,讓我好生接待。只因這位先生是仙鶴化形,所以以‘賀’為姓。然後天師降下雲端,催促道:‘他如今已到莊外,你還不快去迎接,快去快去!’說著,還推了我一把,老漢這才恍然醒來,恰在這時,家人來報,說有人求宿,然後便是先生你們師徒幾位了。”

賀雲峰本來聽得津津有味,卻沒想到吃瓜居然吃到自己頭上,一時無比震驚。

史太公見他怔怔地不發一言,還以為他有什麼不情願,連忙便要下跪乞求,賀雲峰一愣神,連忙伸手扶助,用力把他託了起來,口中忙道:“老丈,你這是幹什麼?別說我受您重恩,這半年多來,多有攪擾,就算我不是什麼神仙轉世,您一輩子樂善好施、古道熱腸,自有福報,大郞重情重義,心地善良,自然也是福澤深厚之人,必能永世無恙!

賀雲峰一邊說著,一邊想到水滸結尾處,史進最終將在征討方臘之時,在昱嶺關前中箭而亡,不禁悲從中來,面色悲悽。

史太公哪裡知道這些事情?但見他面色沉重,還以為這是他鄭重其事,莊嚴許諾,那兒子以後自然逢凶化吉,遇難成祥,他一生別無牽掛,只有這個兒子,讓他難以放下,現在能得仙人親口答應賜與福報,頓時高興得老淚縱橫,連連感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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